第51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米花市

    米花市三丁目的户井一家是随处可见的三口之家。

    户井夫妇的感情十分融洽。

    户井光信是孤儿, 结了婚之后选择跟妻子三叶改姓。总有不怀好意的同事想拿这件事开玩笑,每每这时,户井光信都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理由, 凄惨的身世让那些大男子主义者羞愧不堪,他的这一举动也博得女同事们的好感。

    只是最近,在他们的女儿出生后,这对亲密夫妻的关系竟逐渐冷淡下来。

    户井光信和大家一同去居酒屋聚餐,喝到微醺时向其他人倾诉, 妻子最近对他疏远不少, 趁他不在家时翻他的东西,有时甚至会用疑神疑鬼的眼光从背后盯着他, 让他十分难过。

    “难道在她眼里, 我是会出轨的那种男人吗?”

    想来温和冷静的户井光信声音带上哭腔, 让周围的男男女女脸上更增同情之色。

    “户井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清楚你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旁边的人为他递上纸巾, “女性在产后都会有些情绪不稳, 回家和尊夫人好好谈谈吧。”

    而在几条街道外, 社区附近的咖啡店内,户井三叶一边为宝宝织着毛衣一边向其他主妇抱怨。

    “自从孩子出生后,我总感觉丈夫在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我, 抱着女儿时候的态度也很奇怪, 好像那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而是什么别的东西。”户井三叶忍不住身体发颤, “可是当我仔细看的时候, 他又恢复成往常那样笑眯眯的样子。”

    主妇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该不会是怀疑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吧?男人都这个德行!”

    “不会吧,户井先生可是好男人啊。不仅跟三叶姓, 平时也都帮她做家务不是吗。”

    “是呀,我家那口子要是能学学他就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脾气好的人月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三叶,回家之后和他说清楚吧,必要的话做个亲子鉴定让他放心。”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三叶的感受?!这样太伤人了!”

    “都有孩子了,就不能光考虑感情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哪怕解除了误会,这个亲子鉴定也有必要做,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或者突然出现第三者,多一份证明总能多一份保障。”

    各怀心事的夫妇听取周围人的建议,终于在一个月后的休息日早上把话挑明了说。

    “我们去医院做下亲子鉴定吧。”三叶语气平静地抛下一枚惊天巨雷。

    光信端咖啡的手停在空中,随后缓缓放下。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他眼眸低垂,“还是你怀疑是像最近电视剧里演的,我把宝宝换成我和出轨对象的孩子了?”

    三叶淡淡道:“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站得住脚的话,就当是这样吧。”

    “三叶,我和你开玩笑呢,别这样。”光信收起笑容,语气急切,“米花医院的管理制度很完备,孩子一直都待在你身边。我相信这是我的孩子,你也应该没有怀疑才对——你抱起孩子时候的母爱难道是假的吗?血脉是骗不了人的吧?”

    三叶看向摇篮里熟睡的婴儿,一瞬间产生动摇。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产后抑郁?

    不,正因为母爱没有虚假,她才更应该相信母亲的直觉。各种惊悚片和恐怖片里不都这样演的吗?母亲因为忽视自己的直觉而造成悲剧。

    她稳住心神,强硬地给出最后通牒:“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做。不去做鉴定也行,我们离婚。”

    光信“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让旁边的婴儿差点醒来。

    “你竟然也变成会用离婚威胁丈夫的妻子了。现在收回这句话,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做出决定的事不会再改。”

    “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光信脸色阴郁地离开餐厅,三叶目送他离开,不紧不慢地从橱柜取出每周喝一次的产妇专用营养冲剂,为自己冲泡一杯。

    过了一会儿,光信又重新下楼。

    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明明长相没变,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三叶冷笑一声:“亲爱的,你是在找这个吗?”

    她举起两样东西,在光信面前晃了晃。

    照片是光信,姓名却完全不同的一本美//国护照。

    以及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木仓。

    这是她几天前在天花板的木板上找到的,之后一直被她悄悄藏在空奶粉罐里。

    “我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这是什么误会,或者你有苦衷。”笑着笑着,她的眼圈变得赤红,“看来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们。”

    光信不再伪装成绅士:“既然你发现了,为什么不先报警?”

    三叶卸下保险栓,对准曾经是丈夫的男人的眉心:“这本护照做得天衣无缝,说明公共系统有你们的人,搞不好会有人通风报信。安全起见,还是先把你解决了再提交证据。”

    光信不敢轻举妄动,脑子里飞速转动,寻找脱身的办法。

    “到我提问了。”三叶给子弹上膛,“为什么选择现在动手?”

    “米花医院的DNA信息库和警方的数据库信息共享。”

    “原来还是个逃犯。你可真会装。”

    光信灵光一现,慢慢露出悲戚又悲戚的神情:“那是因为我爱你。我的前半生并不幸福——”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甜言蜜语,试图唤醒两人曾经存在的感情,让三叶放下木仓,和他一起想办法,自首或者亡命天涯之类的。

    但他低估了做母亲的觉悟,也高估了他们之间的所谓情分,在三叶眼里那所谓的夫妻感情狗//屁不是,允许他辩白两句已经是极限了。

    三叶干脆地扣下扳机,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惊恐地瞪大眼睛,血流如注,直挺挺向后倒去。

    “我这些年的日子就当是喂了狗。你唯二值得我感谢的地方,只有你给木仓装了消音器、没把孩子吵醒,以及在蜜月时带我去了俄罗斯学射击。”她揉揉因后座力发麻的手腕,“但因为你这家伙的死导致这座房子的房价拉低,我们算是扯平了。希望逃犯的财产不会被没收充公。”

    她的头脑出奇的冷静,流畅地走到电话前,报警,说出自己杀了人的事实,挂断电话后等待警//察到来。

    做完这一切,三叶缓步走到椅子旁,瘫坐在上面。

    她不后悔杀了那个满嘴谎话的男人,但也清楚自己将面临审判。

    为了能顺利回到孩子身边,她必须打起精神,准备接下来的漫长战争。

    她将杯中的营养冲剂一饮而尽。

    然后。

    腹部绞痛,呼吸不畅,心律失常,在几秒钟内倒地不起。

    甚至没来得及和孩子告别,或是留下遗言,三叶就这么不甘心地死去了。

    那个垃圾男人竟然早就计划着要杀死她!

    明明她和女儿离新的生活就差一步,明明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了!

    *

    带着眼罩的男人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进入这间房子,身后跟着几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

    “我的学生真是个蠢货。”朗姆看向地上死不瞑目的两人,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竟然被女人抢先下了手。不过他做的算不错了,在发现东西不见的时候立即联系组织,也怪我们来晚一步。”

    “要放火烧了这里吗?”旁边的男人毕恭毕敬道。

    “不,做的越多也就错的越多。纵火案在这个和平的城市里太过显眼,伪装成是这个女人他杀再自杀吧。”根据“光信”的汇报,他已经在职场同事们的心中留下了“三叶有产后抑郁”的印象,作案动机很充分了。

    手下们听到指令,迅速地行动起来,移动三叶的身体,将“光信”的假护照带走,凭米花市警局那群糊涂蛋的水平是看不出端倪的。

    做好这一切时,窗外传来急促的警笛声,意味着留给朗姆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惜了,我这学生是个难得的人才,甚至愿意把女儿交给组织培养。”他走到婴儿床前,俯身看向里面一无所知的脆弱生物,思考要不要将她带走,让学生的女儿继承父亲的遗志,将她培养成组织最趁手的工具。

    就在这时,窗外有警笛声传来,意味着朗姆他们必须赶紧离开。

    刺耳的吵闹让婴儿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哇哇大哭,屋子里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烦躁起来。

    一个噪音制造源可就不好带在身边了,朗姆遗憾地退步收回手,和手下的男人们最后看了案发现场一眼,走到尸体旁边时一齐脱帽致敬,最后不留痕迹地消失在餐厅里。

    这个在昨天还洋溢着温馨氛围的小小空间,如今只剩下两具尸体,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的苦杏仁味,以及一个失去父母的婴儿。

    这起惨案的唯一幸存者,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声嘶力竭。

    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唯一无条件爱她、会拼尽一切保护她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上了。

    第52章 小O馆

    尸体的影像开始逐渐扭曲, 像是被无形力量拉扯着逐渐失去原来的形态,婴儿的哭声也离他们越来越远,四周的景象归于虚无。

    三人站在朦胧的雾气之中, 周围一片黑暗,脚下是康斯坦丁的法阵。

    “您好您好!我是小O馆《周刊少年》啊不,您几位应该不知道,叫我犯川就行了。”

    黑色的人型生物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就如扎坦娜说的那样看不出性别和特征, 一脸凶相却硬要挤出笑意, 样子显得十分古怪。

    犯川不住地鞠躬哈腰:“真是抱歉,领导他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 由我来接待你们。”

    说着, 黑色皮革手册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犯川快速翻阅道:“嗯嗯,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关于米花市长户井小姐不慎掉入哥谭市这一悲惨的事故,我们也深感同情。虽然户井小姐因为技术原因没法再回到米花市, 但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为她做出补偿。”

    拉文德听到自己没法再回到米花市, 没觉得有多可惜, 一旁的迪克看见她神色未变后略带罪恶感地松了口气。

    康斯坦丁嗤笑一声:“尽全力?”

    现在是无赖魔法师的舞台。

    康斯坦丁眼睛里闪烁着大企业谈判律师特有的那种精明:“尽全力的话,就不会先给她看一段悲惨往事,诱导她心神不宁, 让她的判断力受影响?这种小把戏已经被低级恶魔用烂了。”

    说罢, 他瞥向拉文德:“你不会许什么和母亲亡魂对话的傻瓜愿望吧?”

    “不会。没必要执着于死者。”

    “那就好办了。”康斯坦丁自来熟地揽过犯川的肩膀, “老弟, 你是不是没认真看召唤阵如尼文部分的右下角小字?那个的意思是一旦这次召唤涉及到交易及许愿等业务往来, 最终解释权在我们手上。”

    犯川连忙低头查看:“就这么点头发丝大的字,谁能看得清啊!”

    “有经验的神灵恶魔是不会犯这种错的。大概是你的老板没认真看就响应我的召唤, 发现不对劲了才找你背黑锅吧。”康斯坦丁露出恶劣的笑容,“这下你们可别想弄点什么破烂玩意儿就糊弄过去。”

    契约里最怕的就是“最终解释权归某方所有”。

    倒霉鬼冷汗连连:“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做出补偿,这下满意了吗?”要是这些家伙要求把户井烧成灰的身体收集起来复活,他可就完蛋了!

    康斯坦丁深知不能逼得太紧:“你能提供哪些?”

    “我可以去未来的时间线拿到让她恢复成大人的解药。”

    “这还不够。”康斯坦丁摇摇手指,“还不够。就算变不成大人,对她也没什么影响。看她这副样子,她去电影院还能买儿童票呢。”

    犯川被这番流氓发言气得瞳孔缩小:“行行行,再提供一个适合她的武器行了吧!就这两个,别不知足!”

    “成交。”康斯坦丁见好就收。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倒霉。”犯川翻个白眼,从黑色皮肤表面的某处掏出两个东西,丢给迪克,“赶紧走吧!以后这里不承办你们宇宙的任何业务了!”

    话音落下,犯川便消失不见。周围的薄雾缓缓分散,如摩西分海形成一条小道,应该就是这个奇异空间的出路。

    “老白干4869?这不是中///国的一种高粱酒吗?”夜翼念出瓶子上的标签,“服用时请注意周围有无目击者,另外请注意身上穿的衣服,防止窒息。”

    “还有这个。”拉文德有点嫌弃地看向手上抓的那一把头发,“这是假发片?还是独角兽?”

    康斯坦丁打断他们的研究:“我们最好先出去再说。你的头发快烧完了。”

    另外两人闻言将东西收起来,跟在康斯坦丁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他们看见许许多多和犯川一样全身漆黑的人型生物。

    “虽然他们看不出男女,但屁///股都太翘了吧。”康斯坦丁自言自语道,“和这个神奇小子有得一拼了。”

    “有吗?我们米花市很多人都这个体型。”

    “难怪你能把持住。你们那个地方到底有多邪恶?我很少见过如此浓重的死亡气息。”

    “充满谋杀的地方。就拿我们在的夏威夷举例,这里的特产草裙舞可以用来//杀人。参考我看过的一起报道,可以用舞裙的结实藤蔓把人勒死,再迅速把藤蔓织回去,凶器就不会被发现。”

    “真有这种技术?”

    “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参考的是现实中的案件,女子用毛线勒死人后在十分钟内将它们织到死者的毛线帽子上。在米花市,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凶器。”

    饶是见多识广的康斯坦丁,此刻也感到些许惊悚:“幸好现在没人给我送圣诞毛衣。”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聊,许久后看到一扇明亮的光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的工作到此为止。告诉扎坦娜,护符的事儿我们两清,下次遇到这种事儿别来找我,日文里的敬语实在太烦人。”

    康斯坦丁不习惯与人客套地告别,潇洒地挥挥手,踏入光芒之中。

    “这次要牵手吗?”

    “要。”

    拉文德抓住迪克的右手,战衣的高纤维手套带着冰凉感,但宽厚有力,能让她感受到力量与安全感。

    两人的双手紧紧相握,向前走去。

    *

    他们回到民宿时不见康斯坦丁的踪影,料想他应该是传送到别的地方。

    二人收拾地板上的淡色血迹,收拾烧焦的头发灰烬,等地板上最后一点痕迹被擦拭掉的时候,恰好房东敲响房间的木门,为他们送来晚餐。

    给迪克的是加油卡瓦胡椒的草药茶,给拉文德的是带有酸浆果的hawaii sun冲剂饮料。

    冲剂饮料,显然勾起拉文德一些不好的回忆。她搅动吸管,看着里面的红色果实随着小漩涡一起涌动,但一口都喝不下去。

    迪克能感受到她在想什么。

    拉文德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不对劲,幸好现在的她已经习惯和迪克敞开心扉交流了。

    “我很不舒服。我和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她想到那个罪犯,声音里满是厌恶,“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们确实有许多共同之处。很会作秀,为了工作装作是亲切的好人。”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又想起我对梅斯·佩罗斯做的事情了我会因为伤害他人感到开心,难道是因为我身体里留着那个男人的血?莫非我的基因里有犯罪者的一部分?”

    迪克放下刀叉,纠正道:“但你更像你母亲。你没发现你们几乎一模一样吗?对犯罪者绝不姑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勇敢地举起武器。就连容易钻牛角尖、采取的手段过于直白粗暴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母亲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女儿毫不迟疑地喝下拉撒路池水,谁会怀疑她们不是亲子?

    “虽然我和你都没亲眼见过你母亲,但你们俩真的很相似,并且比那个男人强上千百倍。”他语气坚定,“至于你说的血脉论,我们家也有很多犯罪者的孩子。非要说的话,达米安的母亲可要邪恶的多,他刚来我们身边时也确实很顽劣——但现在你会怀疑他是否担当得起罗宾的责任吗?”

    拉文德喃喃自语:“没错,正如你所说。我其实也不相信什么血统论,环境对人的影响比基因重要得多,英雄不论出身。”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法发声。

    一阵静默。

    迪克看见拉文德的睫毛微微颤动,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她没有去擦,也没有试图掩饰,仿佛是从小到大父母的情感缺失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刚看完那段往事的时候我没这么难受的,那两个人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而已,除了对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和那些黑衣人的愤怒,我感觉不到别的。但从离开那扇门后,我就一直忍不住去回想看到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越是心里空虚,越是去会想我母亲的那张脸。”

    她的声音充满苦涩:“我以前从没有因为父母双亡而难过,因为米花市有太多因为凶杀案而失去亲人的,抚养我长大的外祖母对我也很好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为什么看了一次影像后就变成这样了?”

    迪克没有犹豫,走上前将拉文德环抱在怀疑,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无声地给予她力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拉文德僵硬的身体在他怀中慢慢放松下来,似乎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支点,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哭泣了。等她擦干眼泪,还有更多的问题在等着她解决。解药,奇怪武器,如何回到哥谭。

    但至少在眼下的这个时刻,就让她专注在自己的悲伤上吧。

    第53章 假发片

    回去的路比想象中的顺畅。

    蝙蝠家“刚刚好”要去西部追查一件走//私案, 等事情尘埃落定,顺便去夏威夷接走两位满载而归的冒险者。

    拉文德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只在科幻电影和新闻报道里出现过的飞行器。越过透明的舷窗,她可以清晰地看见群岛在她下面逐渐缩小, 对岸港口城市的楼宇如积木般排列整齐。

    很快,飞行器上升到云层,在其中穿梭,让她犹如身处梦境。

    “早知道我也和你们来了。”提姆在驾驶座上连声抱怨,“我也想在夏威夷度假, 而不是在股东大会上听那些老头子们念经。”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拉文德认真地建议, 一点看不出昨晚悲恸的影子。

    睡一觉忘掉昨日的烦恼,用和平的心态迎接新一天。这也是政客的必备技能。

    “不, 要是我们现在飞回去的话, 等度假结束了其他人会恨死我们的。倒是你们二位, 不在这里多玩几天?”

    提姆用揶揄的神色瞟向迪克,对方假装没看见。

    “康斯坦丁帮我谈判得到一件武器,我想尽快回去试试。还有APTX4869的解药, 小孩子的身体实在是不便。”

    “魔法师的武器?不会是接骨木魔杖吧。”

    “是假发片。”

    “长发公主?猎天使魔女?”

    “不。”她从包里翻出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长这个样子。”

    “独角兽?”他接过来细细观察, 没有看出什么电子装置或是其他门道。

    等回到韦恩庄园他们用分析仪扫描,也没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

    布鲁斯说过,没有重要的事就别让外人进蝙蝠洞, 因此大家聚在庄园后的树林里商量对策。

    “之前的APTX4869也是一般手段检测不出来, 不如直接试试?”

    “有道理。先试试再说。”

    迪克打开卡扣, 尽量让那个角在拉文德的小脑袋上看起来不那么滑稽, 但因为尺寸差距过大, 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你看起来好像小O宝莉。”斯蒂芬妮拍了一张照片留念,随后克制住脸上的笑意, “来试试效果吧,先来最简单的,来一拳试试?”

    她伸出手,指向挂在树上的沙袋。

    拉文德握紧拳头,体内似乎有力量在涌动,但也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她微微调整姿势,不轻不重地挥出一击,确保自己不会被反作用力弄伤手指。

    正是这不轻不重的一拳,仿佛要将四周的空间击穿。

    无形的冲击波瞬间爆发开来,像一股强劲的飓风,瞬间席卷周围的空间。

    可怜的沙袋竟有成为一次性消耗品的时候,根本无法承受拉文德恐怖的腕力,在接触的一瞬间炸裂,坚韧的布料如纸片般四三破碎,里面的沙子随着强风四散飞扬,让始料未及的蝙蝠家成员们睁不开眼。

    等沙尘落下,大家放下护住脸庞的手臂时,看到衣服惨不忍睹的画面:不止是沙袋遭殃,挂着它的那棵粗壮松柏,连同旁边的灌木丛一起纷纷倒地,仿佛被无形的举手压垮,枝干和树叶散落四周,简直就是台风过境。

    拉文德依然保持拳头紧握的姿势,脑子却是一片混乱。

    迪克最先反应过来,半是苦笑半是赞叹:“看来这个角的威力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得多。甚至把阿尔弗雷德最喜欢的树都折断了。”

    可怜的老管家,失去了在树下读书这一大乐趣。

    户外不再适合用作拉文德的体能测试。一起收拾完地上的残骸后,大家转移阵地到蝙蝠洞(现在有必要让拉文德进去了),将虚拟训练空间的各项指数调到最大,给拉文德充分施展力量的环境。

    从检测结果来看,她的身体力量,肌肉密度和动态视力已经和那位钢铁之躯不相上下,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已登峰造极。

    迪克又加入一些模拟实战的场景。

    歹徒的锯齿钢刀在她手里跟棉花一样,霰弹木仓在她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就连火箭筒也只是烧焦她的衣服而已。

    至于阿卡姆的罪犯们,从杀手鳄到贝恩,每一个都被她打倒在地连声求饶。

    加上拉文德对于麻醉类药物的免疫功能,她如今可以自豪地宣布,自己就是哥谭市最强的战士。

    有些许眼馋的义警们也不再嫌弃假发片的造型,积极地轮流试戴。

    很遗憾,除了拉文德无人能发挥这个假发片的作用。

    按照位置顺序最后一个尝试的斯蒂芬妮遗憾地物归原主:“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有这个力量,我们晚上也就能——”

    她止住话头,眼睛倏地一亮,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拉文德!”她蹲下身子,和拉文德齐平,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不如你就这样留在我们家怎么样?你的力量很强,心智也很成熟,只要接受一些训练,你肯能成为优秀的英雄的!”

    达米安对她的想法很不满:“你真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这是危险的事业,不是童子军训练。”

    “但她确实很有资质啊。我们中有不少人入门时远远不及她呢。”斯蒂芬妮坚持自己的看法,语气略带挑衅,“达米安,你该不是怕她会接替你成为罗宾?”

    “我不害怕肌肉笨蛋。要是她想向我发起决斗争夺罗宾的位子,我随时乐意接受挑战。”达米安冷下脸。

    眼看对话的火药味愈发浓厚,拉文德赶紧表明立场:“我不会做那种事,况且蝙蝠侠也不会同意的吧?他应该不希望看到哥谭有类似超人的已经存在——我知道超人很多年前也来到过这里,但他的工作收效甚微,并没有改变这座城市的罪恶,反而让一些罪犯因为忌惮而变本加厉。”

    她又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得到力量的方式更像是走捷径,我真的有资格吗?”

    “我们认识不少人都是靠着意外得到的能力成为英雄的,你又怎么会没资格。”斯蒂芬妮考虑周全,“当然,你也可以不走这条路,我只是提供一个想法,具体怎么选择全凭你自己。”

    卡珊德拉也站在斯蒂芬妮这一边:“之前在宴会上见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和布鲁斯从公司里回来时是一样的情绪。改变需要勇气,但也会带来意外的惊喜。”

    提姆抓抓头发:“不用急着作出答复,毕竟你也才刚刚得到力量你可以好好想想。”

    说罢,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蝙蝠洞,默契地留迪克和拉文德独处。

    *

    “迪克,你是怎么想的?”

    拉文德和迪克回到客房,在角落的沙发椅上面对面入座。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听取迪克的意见。就像她在市政厅听取幕僚的意见那样,和超级英雄有关的事她无条件信任迪克。

    迪克知道拉文德正在至关重要的岔路口,这个时候遮遮掩掩只有害处,于是他直白地说出自己内心所想。

    “作为夜翼,我很希望有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斯蒂芬妮说的没错,你不一定要拘泥于哥谭,美国有那么多城市供你选择;如果你不想单打独斗,也可以去布鲁德海文,我们那里很缺英雄;或者我也可以介绍你去泰坦学院,那里有适合你的老师。我们甚至可以请超人和惊奇队长为你提供指导,你再也不必害怕双面人之流了。

    “而作为你曾经的保镖理查德·格雷森,我也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提议。记得你说过,你以前走过的路都是被规划好的,现在脱离的机会不正在眼前吗?”

    迪克不由想起他在之前日子里见到的那些对拉文德抱有恶意的人:疯子罪犯,黑/帮份子,瞧不起她的市议员和所谓名流,甚至连平素未曾谋面的一些警员也在无端造谣。

    与他们这些夜间义警所见到的直观的暴力不同,拉文德面对的这些更令人窒息,更无处可逃。

    现在的她在哥谭市不过工作了半年,就已经伤痕累累,若是她作为政治家一路走到黑,迪克无法想象她还会遭遇什么。

    “你真的要回市政厅面对那些恶意吗?你难道还想在日复一日的繁琐文书和官/僚主义中折磨自己的良心?”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恳求的意味,“虽然我们在的这条路也不是什么康庄大道,但至少有人陪着你,你再也不需要过那种时刻提防背叛和暗杀的日子。最重要的是,起码你能有主宰自己命运的自由。”

    “你是在诱/惑我。”

    “我只是把种种好处都列举出来,方便你权衡利弊。”迪克微微一笑,“虽然这其中夹杂着许多我的个人情感。”尤其是一起去布鲁德海文那部分,光是想到这句话就让他有点怎么说呢,心神不宁。

    拉文德有些幽怨地看了迪克一眼,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刚才那番话的确使她动心了。

    命运之路在她眼前分岔成两条,每一条都无法回头。

    她该怎么选择才不会让自己后悔?

    第54章 我当义警?

    夜间义警的诸多益处已经被迪克剖析完毕。拉文德只需轻轻点头, 便可以加入这个给予她诸多关照和温暖的大家庭,成为英雄中的一员。

    但这条路真的适合她吗?

    拉文德如今已经二十八岁,若是年轻上十岁, 变成和斯蒂芬妮他们一样的青少年,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答应这份邀约。但很可惜,她已经在政/治/界浸染太多年。

    她能从一个捡漏上位的市长走到如今的稳固位置,除去她良心和底线都在、获得蝙蝠家支持的因素,更是因为她把那套政/界/规/则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还记得在变成小孩的那个晚上前, 她在市政厅做的最后一项工作:哥谭城市高中餐厅和自动贩售机的供应商被市政厅决议换下, 因为她需要27区的议员联合他的几位盟友在市议会的季度财政报告会议上为市政厅说话,而那位议员的选区恰好有一家食品工厂。共享利益的两方皆大欢喜, 只有那位并没有犯错的原供应商丢了工作。

    这种事她习以为常, 她的良心已经不会为这种“小事”刺痛。韦恩家的青少年们多半是因为知道她和小丑之流面对面战斗过, 加上自家大哥对偏向她这一方,才会想当然地认为拉文德可以加入他们,以为她也是与邪恶斗争到底的那类人。

    她根本没那么纯善。

    布鲁斯对她抱有排斥态度是正确的。站在哥谭市最高点的侦探兼企业家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德行, 换成她她也会这么做。

    迪克看见她的眉心渐渐拧作一团, 又给出新的建议:“不做英雄也没关系。做个普通人, 远离这些事,从新开始怎么样?”

    迪克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膝盖上, 目光深邃, 仿佛看穿拉文德心中的顾虑。

    他话语中的恳切没有一丝虚假, 显而易见是他为拉文德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他所希望的比其他人都要简单, 只是想让拉文德能获得幸福而已。

    笼罩在拉文德心上的迷雾被吹散许多。

    自己身边站着一位真诚的朋友, 这给了她做出选择的勇气——她是有归处可去的。

    她很感激,但也很遗憾地拒绝他的好意。

    “不, 迪克。”她的声音毫不迟疑,“在和你见过这么多事情——超人,扎坦娜,康斯坦丁,在见过这些之后,我已经无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见过光亮的人怎么可能待在黑暗中呢?我不会装聋作哑,并且我要见过的这些东西为我所用,不然对不起世界给我开的这个大大的玩笑。”

    “所以,这两条路你都不会选。”他的笑容中带着遗憾,“你是打算回去了?”

    “嗯。如果我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戴上假发片当义警,但在政治漩涡中向上爬的机会很难再有。凯特能成为一个很好的代理市长,但之后呢?她的任期结束了,谁能保证下一任市长还能像我们一样压制住那些官员的小动作?”

    她顿了顿,站起身,将那双单薄的小手放在迪克的手背上。

    “是的。迪克,我知道你完全是为我在考虑,但是我们的成长经历其实大相径庭。平凡的生活于你而言是奢望。但对于我这样能力有限的凡夫俗子来说,按部就班地升学工作,未必是幸福。

    “不管我喝不喝那瓶解药,总归是要回到这个社会中来的,而这个社会里的大部分工作都烂透了!就连最有钱的布鲁斯·韦恩都不是每时每刻开心。但如果有这么一份工作,在我认清楚它*一样的本质后还依然能从中找到一点意义,那么这份工作就是最适合我的。何况如果我连这样一份已经熟练的工作都做不好,又怎么会有毅力坚持做义警呢?”

    拉文德的意志通过体温传递给迪克。

    这双手已经和昨天握在他掌心里的那只完全不同了。迪克能感觉到她已经披上了盔甲,准备回去奔赴没有硝烟的战场。

    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像以往那样,站在身后给予她支持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那么现在去和其他人说一声吧。是时候道别了。”

    *

    “真的不再考虑下吗?”斯蒂芬妮依依不舍,“我们都已经给你想好代号了!”

    “神奇小马和独角兽,两个都不怎么样。”

    “为什么,多可爱啊!”斯蒂芬妮趁机摸摸拉文德圆圆的小脸,以后可就没得碰了。

    “你和凯特说过了吗?”

    拉文德这才发现布鲁斯也在。

    “是的。她很高兴我能回去接手工作,她快受不了市政厅的老男人味了。”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会服用解药,确认身体没问题了就开始准备回归。”

    “嗯。你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

    拉文德发现布鲁斯今晚罕见的多话,难道是因为她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走了,他很高兴?

    她面上还是客客气气道:“感谢您这段时间让我住在这里。”

    “这是我们对于失误应尽的义务。”布鲁斯的话不带一点温情,“你也确实受我们家大部分人的欢迎。”他瞟了一眼迪克,“和某人的关系尤其亲密。但等你恢复之后,请对这里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我们也不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牢记我们的立场。”

    这番听起来有些无情的发言并未让拉文德心生抵触。庄园的主人没让她付点房费就已经够客气了。

    “我会处理好一切,因为蝙蝠侠是不存在的。”

    “如果在掩盖踪迹一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布鲁斯难得说句和友善的话。

    关于这件事,拉文德早有打算。

    米花市的失踪案平均每月发生十来起,一半是受害者死了之后被伪装成失踪混淆视听,一半是真的失踪并被侦探救下,可供借鉴的素材多的数不过来。

    拉文德的灵感就来自其中一件。被外甥绑架的老婆婆将求救信息写在小猫的围巾上,因此得到少年侦探团的救援。

    顺带一提,拉文德之所以第一时间想起这起案件,是因为那只立大功的小猫叫布鲁斯。

    “所以,你要让王牌去废弃工厂旁边散步,闻到你的味道后带人来救援?”

    “我觉得这合乎逻辑。”

    达米安发出抗议:“王牌散步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狗狗突然乱跑也很正常嘛。”

    “这是侮辱,王牌每次都是乖乖拴好绳子的!”

    达米安还想说更多,王牌轻咬他的裤腿,大义凛然地“汪”了一声,表明自己愿意为了朋友牺牲名声。

    “就算王牌同意,你该怎么伪装出被囚禁一个多月的样子,囚禁你的犯人又该怎么办?你编排好这一出大戏了吗?”

    “坚称我不知道就好了。这个世界存在魔法,说是类似幽灵巴士那样,突然消失又出现就行了。”

    “类似日本的‘神隐’?”

    自从知道拉文德原来是日本人,迪克这些天一直在悄悄看日本文化介绍书。

    “喔,你很懂嘛迪克!”拉文德很高兴有人能懂她的灵感来源,“因为我是被神隐,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不知道,犯人什么的和我没关系!”

    “你这理由真站不住脚,太像自导自演了。”达米安还是不赞成。

    “如果有人质疑的话。”拉文德胸有成竹,“根据双面人的口供,我那晚吸入了大量的稻草人精神毒气,还被枪打中肩膀,按常理来说身体应该有药物和伤口残留。”

    她挑挑眉,大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因为她的身体被拉撒路之池治愈,双面人说的这些不复存在,除了超自然力量的介入,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

    加上GCPD内部有他们自己人——戈登和蒙托亚——搞不好这个听起来勉勉强强的法子真的行得通?

    提姆略微伤感:“居然已经计划到这一步,看来你是真的要和我们分别了。”

    “我会怀念这里的,还有阿尔弗雷德的小点心。”

    “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有一天我在政/治/界混不下去,说不定会去韦恩集团投简历。”拉文德用笑话活跃气氛,“你们不会拒绝三十岁以上本科生的简历吧?”

    “岂止是应聘,你想去争取奖学金继续深造都没问题。”提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还是希望你能在市长的位置上再坐久一点。”

    “我会的。”

    拉文德说出这句话时,大家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这一个多月来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小大人再也见不到了。

    这种因为立场和志向不同所造成的无可奈何的分别,对这些青少年们来说还很陌生。没有生离死别的那种悲恸,仅仅是空荡荡的惆怅。

    但他们也清楚,拉文德应当是最难过的。

    谁都没有将这份感情外露。

    “迪克,我们去准备下解药相关的东西吧。”

    迪克挺直后背,像是在执勤时那样,重重一点头,动作干脆利落。

    “是的,市长女士。”

    第55章 假期结束

    足足有五百毫升的老白干酒被拉文德抱在怀里, 盖子已经被打开,屋子里酒香四溢,但她却有点犹豫了。

    这个气味闻起来至少有60度, 她本就酒量一般,更别提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体。

    “迪克,你觉得我要把这些都喝光吗?”她试图找到隐藏在某个角落的剂量说明,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呃,要不你先喝五十毫升试试?可别酒精中毒了。”

    被问话的人给出自己的看法, 眼神却飘忽不定, 不敢往拉文德的方向看去。

    ——因为她现在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浴袍啊!!!

    尽管他也明白这是为了防止变大的时候被不合身的衣服勒到窒息,但在视觉上实在是太过刺激!

    他在高楼大厦间用钩索游荡时偶尔也会不小心看到居民换衣服, 他也从没有因此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但共处一室的话就是又作别论了!

    他站在以备万一使用的急救仪器旁, 假装在做最后的检查,竭力避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拉文德自然没法听到他内心崩溃的呐喊。

    她心一横,抓起那瓶老白干, 将嘴唇贴上瓶口, 屏住呼吸, 冰冷而辛辣的液体滑入食道,如利刃般刺痛她的喉咙。灼烧般的热度迅速扩散到整个胸腔,热气升腾而上, 熏得她眼睛发红。

    这种浓度的酒只该出现在医药箱里!到底是谁觉得这玩意儿好喝?!

    但拉文德不敢停顿, 凭借顽强的意志力逼迫自己继续喝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稍稍适应这个味道的时候, 心脏猛然一阵刺痛。她的身体猛然一颤, 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 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

    压抑许久的呛咳趁机爆发,剧烈的咳嗽从肺部深处冲出来, 撕裂的疼痛,加上无法呼吸的眩晕,让她肋骨下的内脏快要炸开。

    这阵剧痛并没有因为迪克帮她拍背而好转。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疼痛也从呼吸道转移至全身。骨头,肌肉,皮肤,像是被巨人粗暴地用力拉长。

    她想起这种感觉在哪儿经历过了——不就是变小时的感觉吗!

    她想告诉迪克她的发现,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嘴巴干得像是一块烧焦的布,连最简单的音节都被困在干涸的喉咙深处,无法发声。

    “天啊,你在脱水!”万幸的是,迪克察觉到她的异状,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大,皮肤几近皲裂,“该死的质量守恒定律——坚持住!”

    她的全身被仅仅缠在无形的网内,意识则是漂浮在混沌中的羽毛,黑暗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就在她快要陷入昏迷时,突然感受到有人靠近的气息。

    冰冷的针头刺进她的静脉,让她恢复片刻清醒。

    综合营养液顺着针管慢慢注入体内,一股淡淡的凉意顺着血管缓缓扩散,生命在她体内流动,让哀嚎的细胞逐渐平静。

    等到她彻底清醒过来,被痛苦吞噬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虽然她肌肉酸痛,有些微的乏力,但起码能正常活动身子。

    她的身子已经恢复到原来的大小,比例也都正常,没有变成大头宝宝或者小头巨人,值得庆贺。

    只是有一点感到奇怪,为什么浴袍会完好地穿在她身上?明明应该因为她的剧烈挣扎掉下来才对。

    “我帮你穿上的。”迪克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尴尬地别过头去,“我不小心看到了一点希望你理解。”

    他在心里忏悔自己的罪孽。在那种时候他应该全身心投入到救治中才对,脑子却偏偏记下了那种光滑又柔软的触感——可耻!太可耻!

    他将手放在背后,用力掐住掌心的肌肉,试图用疼痛驱赶残留的触感。

    拉文德倒是不避讳:“情况紧急嘛。放心,我可不会怀疑一位医学博士的职业道德!”

    毫不羞耻,坦坦荡荡的样子让迪克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

    等拉文德在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迪克才真切意识到,他和拉文德度过的悠长假期已经宣告结束。

    她就像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从市政厅里走出来的那样,昂起头颅,姿态端正,随时可以应付冲出来的记者或选民,得体地应对他们的提问,尽管这些人在韦恩庄园里并不存在。

    “像我这样杳无音讯一个多月还能生还的市长,在哥谭历史上大概是头一个。”她站在穿衣镜前,确保自己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和韦恩庄园有关的痕迹,“办公室的工作得重新安排,还有市议会那边想趁我不在挖墙角的人 该死的,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后竟然还能有和开学前的学生感同身受的一天。”

    迪克的身份已不再是单纯的“保镖”,如今也可以和她聊聊工作上更深入的话题:“那警卫队呢?你打算怎么办?”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等待拉文德的回答。

    “好问题。如今我有了这个假发片,只需要基本的安保来吓退那些小喽啰。”她在心中盘算这样可以省多少人力财力,“迪克,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回布鲁德海文?”

    很好。

    要不要回布鲁德海文,而不是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

    哪怕已经对拉文德不抱任何期待,他还是被这番无心之言伤到了。

    他的喉咙一阵阵发紧,一个简简单单、顺水推舟的“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忽然产生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干脆趁现在破罐子破摔,告诉她自己不想回布鲁德海文警局,因为他放心不下她,因为他必须待在她身后保护她,因为他爱着她,他想要的不只是做一个好朋友和保护者。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真的选择回到布鲁德海文警局,那么他和拉文德的关系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

    一个隔壁城市的小警//察,一位市长,他们怎么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呢?

    眼下正是表白心迹的好——

    “——刚才我也提到过,州长选举要开始了。布鲁德海文比哥谭好不到哪里去,暴力威胁选民的事情在那里也不会少。我们这里起码有戈登和蝙蝠侠,犯罪分子今年也收拾了不少,布鲁德海文那里只有你做顶梁柱吧?我会和蒙托亚想办法让你的履历更光彩,有几个议员也可以帮你在那边的警局争取到话语权。你不必为了我放弃你真正的职责。”

    他从拉文德亮晶晶的紫色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突然清醒过来。

    拉文德接下来要做什么?奔赴战场,政治的暴风雨即将席卷这座城市,而她要带领哥谭这艘巨舰平安度过。她果断放弃在韦恩庄园的安逸生活,甚至连一天都不能多待,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他很不情愿地回想起听过的那句话,红头罩为了找乐子录下的那段让他从空中掉落的话里提到过,拉文德觉得“恋爱只会带来情/杀,是麻烦的感情。”

    而他现在要来扰乱她的心境,告诉她她最好的朋友对她的感情是男女之爱?

    那只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追求者,而是能和她一起投身战斗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反正他已经演了好几个月的戏,再多忍耐些时日也没什么。

    “不过我也是时候该做些改变了。”迪克心想,“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让我处在被动的境地。耳濡目染这么久的市政厅日常工作,难道我就没学到点什么东西?”

    找到今后方向的安慰使他内心的郁闷缓和不少。

    “布鲁德海文那边的事情无需你多虑,你应该更自私一点的。”迪克走上前,不多不少,正是他平时作为保镖时和拉文德的一米距离,“比如,你眼下正需要一位训练有素的指导者,帮你学会运用那份超自然的力量,以及教你该怎样不被人发现你的秘密。”

    “那你的工作又得增加了。”迪克前几个月能兼顾好保镖和布鲁德海文英雄的工作,拉文德并也不担心,“让蒙托亚给你升级成安全顾问怎么样?”

    “听起来高级很多,我该去专门做个名片。那么,作为安全顾问,有件事情我得提早问你:如果双面人和稻草人要重新开听证会,你打算去吗?”

    “日程表允许的话。我还有个问题没从哈维·丹特那里得到答案呢。”

    “这你可没和我说过。”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了,也许你知道答案。”拉文德的语气里完全是单纯的好奇,不带任何冒犯含义,“为什么双面人(Two-face)会起这个代号呢?他明明只有一张脸啊。”

    “你真这么问了?”

    “嗯,然后他骂我脑子有问题。”拉文德认真思考,“但如果是在法庭上的话就必须回答了吧?”

    “我会动用一切手段说服说法官同意你的问题的。”

    努力克制笑意的迪克决定从今天开始记录拉文德的奇妙语录,若是有一天能攒够出版,必定能成为哥谭市最火爆的畅销书。

    第56章 州长选举

    拉文德的回归引起轰动。

    被双面人绑架后失踪的市长时隔两个月出现在废弃工厂, 毫发无伤,样子与失踪前没有丝毫变化。

    在她的祈福活动上声称会用最虔诚的心祈祷她归来的政客们,看到她平安回家的新闻报道, 直接把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大家只是嘴上说说,谁能想到她的生命力竟然真的如此顽强?简直就是踩不死、烫不坏、毒不倒的蟑螂!

    但不管先前的态度如何,实际做的事可得收拾好。

    在她失踪期间积极与凯恩副市长合作的,打算召开宴会,向市长邀功;蠢蠢欲动想趁乱捞点好处的, 赶紧销毁证据, 免得被抓住错处,杀鸡儆猴。

    消息公布的那一夜, 几乎所有市议员和部长的团队都在连夜加班, 准备好新闻稿和应对措施。

    而普通民众就没有这么心怀鬼胎。市长遭遇幽灵巴士这一类的事件,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哥谭市的奇闻异事又多增一件。

    这百年难遇的新鲜事为哥谭市进来死气沉沉的舆论注入新鲜的活力。

    拉文德恢复上班的第一天,聚集在市政厅门口看热闹的人比罢工游行的人还多。此时已是五月底,是哥谭难得有晴天的季节, 在这样潮湿闷热的烈日天能忍住不适, 哪怕人挤人到透不过气也要拼命往前钻, 果然看八卦才是驱使人们凑在一起的最大动力。

    整条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踮脚注目的人们,有的甚至带上望远镜到市政厅对面的大厦高层去看, GCPD不得不调派人手维护秩序。

    各种各样的猜测流言像风一样在人群中四处流窜。市长是遇上什么超自然力量, 市长其实是被绑架, 市长被她的情人捅了一刀去做手术, 市长被外星人抓走做实验, 市长早就已经死去、现在这个是僵尸,听起来都很没道理, 又听起来都有道理——谁叫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乱七八糟呢?

    街道尽头最外围的人群忽然开始骚动,随着几声GCPD警察的高呼,人群推搡着向后退,市长新换的防弹林肯大陆正在朝市政厅缓缓驶来。拉文德没有避开人群,特意要求司机将车停在门口,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在她下车站稳的那一刹那,四周的空气迅速被杂乱的喧嚣所吞没。

    “市长!市长!双面人说您被夜间义警救走,请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您真的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毫无印象吗?”

    “您觉得第一发现人的韦恩家成员是否会是您失踪的幕后黑手?”

    “外星人或是犯罪分子是否与这起事件有关?”

    拉文德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站在人群最前沿的几个记者面前,用从容不迫的沉稳声音开口道:“我已经去医院做过全面的检查,确保身上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或是魔法的残留,并且安排医生时刻关注我的身体状况。”她脸上看不出一点说谎的影子,“我的身体不仅是我个人的,更是这座城市的。请各位放心,我一定会对这座城市和她的市民们负责!”

    暧昧不清的发言在人群中如海浪般层层递进,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没有否认,就等于是间接承认了!

    有更多的人开始叫喊,问她是不是和蝙蝠侠或者超人有关,正义联盟是否牵扯其中,但拉文德不再理会,在保镖、啊不、安全顾问和幕僚们的簇拥下进入市政厅大楼。

    等她走进办公楼,紧绷的神经才在此刻放松下来。

    埃尔走到窗边,检查百叶窗是否已经关紧,安洁莉卡翻开手中的文件夹,挑拣出重要的文件给市长过目。

    拉文德对他们的说法和向外界公布的一致,在被夜翼救下后突然失去意识,醒来已是几十天后,多亏韦恩家的爱犬立大功在废弃工厂发现她。

    是真是假不重要,上司的事情还是少打听为妙。

    大家只当她是去出差开了个长会,之前怎么工作的,现在还怎么来。幸亏凯恩副市长和拉文德处理工作的节奏相似,交接起来也算轻松。

    “之前的防弹车报废过两次,需要换一辆价格低的新车,我能理解。”拉文德坐在办公桌后,颇有些头痛地扶住太阳穴,“但为什么是林肯车?这个名字用在防弹车上也太不吉利了吧!”

    “我批准的。”沙发上的凯特·凯恩悠悠举手:“因为供应商给了采购部一个无法拒绝的折扣。”

    “便宜了多少?”

    “五十万,直接升级到最高防护级别的防护改装。”

    “做得好!”

    原本以为市长要借机发作为难副市长的幕僚们放下心来,同时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吐槽:“原来您的吉利就值五十万吗!”

    等在内心叫喊完,大家又为这熟悉的无力感感到些许宽慰。

    安洁莉卡已经学会保持扑克脸,上前汇报道:“34选区的议员向我们表示感谢。因为我们前几天在社交平台上暗示人们这件事与超自然力量有关,市民们开始购买马蹄铁和其他驱魔仪式的道具,选区内的炼钢厂订单销量激增。”

    尽管这段时间的重要文件都经由凯特之手送到平板上,拉文德还是假装对此毫不知情,假装头一回见到这份来自议员的邮件。

    34区的议员是他们这些老工业区一带议员的领袖,拉文德回归带来的蝴蝶效应拯救日益衰退的工厂,原本是中立派的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不错。”她走到白板前,在哥谭市地图的34区一带用荧光笔画上圈,“算上这几个,本次州长大选中有三分之一的选区将是我们的铁票仓。”

    “因为您刚刚回归,民意调查结果尚未有定论。”吉里女士报告公关团队的分析结果,“但结合副市长的支持率以及社交媒体上对您的评价来看,您现在在舆论上正处于主导优势。”

    “乘胜追击。下午的演讲直播和演讲稿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

    “很好。吉里女士,需不需要让化妆师把我的脸画得更苍白点?”

    “我认为是个明智的选择。但您的姿势要更笔直一些,更能展现出不屈精神。”

    拉文德服用解药强行变大的后遗症还在,肌肉和骨头隐隐酸痛,步态中因而存在些微不自然处,根本逃不过吉里女士锐利的眼睛。

    她隐隐约约猜到拉文德这段时间是真的遭了罪——但她不愿多管闲事,市长觉得她没必要知道,那她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

    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市长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强弩之末,面色不佳但仍坚守傲骨,这才是人们爱看的。

    这就是政治。哪怕她真的受了致命伤,也必须掩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能是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的伤口。

    *

    下午的演讲很成功,拉文德没有提到自己神秘失踪的事,而是把重点放在绑架她的双面人和在城市里散播毒气的稻草人身上。

    观看直播的人没能听到他们预想中的猛料,但听到以一个受害者的视角讲述城市安全的重要性,不免心生动容。

    应付完蜂拥而上的记者,拉文德在迪克的护送下上了车,疲惫地瘫倒在后座。

    第一天就这么忙,希望等事件的热度过去后她能轻松些。

    拉文德还未来得及在这个让她感到惬意的空间内稍微歇息一会儿,一阵电话铃声又刺激得她神经钝痛。

    她拿起电话,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下意识地死死攥紧衣角,放任电话铃声又重复播放两遍。

    迪克听见她长长地吸气呼气,嗓音里带着和当初面对哥谭黑//帮三巨头时相同的、硬挤出来的虚假笑意。

    “您好,部长先生?”

    迪克的听力远胜于常人,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

    传闻中拉文德的靠山,新泽西州现任财政部长科里奥·斯托克顿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和仆人说话:“我看了你的直播。你在哥谭这几年做的不错,没有浪费我给你的资源。我很高兴我的投资没有赔本。”

    “你给了什么资源?除了刚到哥谭市时你引荐了几个老议员,其他时候都是放任‘拉文德’自生自灭!甚至连小丑的生/化/炸/弹事件发生后都不见你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现在要用到我了才来打招呼?!”

    拉文德在心中暗骂,但与真实想法相反,她的口气更加谦卑:“是的,我一直对您先前给予的帮助心怀感激。我看了您上周党//内选举的电视辩论,社会治安和城市治理政策正是新泽西州和哥谭市需要的,想必最近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也能成为您的一大助力。”

    “很好,记住你说的话。接下来的州长竞选中,我希望我的投资能得到回报,让哥谭市民们认识到我与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斯托克顿最后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不要忘记你当初对我的承诺。”

    第57章 市长与候选人

    如果有一位外国人想了解美国的精英主义是如何在名门望族之间流传, 那么他应该去看看科里奥·斯托克顿的履历。这位大少爷的人生规划在他上大学的那一刻就被规划好了:大学就读于普林斯顿法学院,毕业后进入新泽西州议会担任议会助理,并在州参议员荣升成为州长后顺利被任命为财政部长, 掌握一州命脉。

    斯托克顿是新泽西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财政部长,现在他将要创下第二项记录,成为最年轻的州长。

    部长先生现年二十九岁,家族用财富权力为他铺就一条直通成功的黄金大道,让他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相貌英俊, 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高挑健硕的身材让他不论走到哪里都格外出众。斯托克顿上的是新泽西州有名的私立高中, 大学时代身兼兄弟会主席、篮球队前锋和辩论队队长等数个重要职位,并且在每一项事务中游刃有余。

    这位州长候选人善于赢得人心, 他也很乐意在其他人展现出彬彬有礼、光明磊落的光辉形象——虽然他在心底里瞧不起所有人, 认为这些庸人不过是舞台上衬托自己的配角。

    他深知自己在世人眼中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也很会利用这一点,与选民们微笑着握手交谈,倾听他们的诉求, 但在内心里早已为每一个人打上标签。他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 享受在高处睥睨众生的快乐, 因为他有这个资本。

    19岁的拉文德·托伊本不该和这位命运的宠儿产生交集,尽管他们都是普林斯顿的校友,但拉文德这样家境普通、靠着助学贷款才勉强跨进常春藤大门的学生, 哪里入得了天之骄子的眼?

    他们能熟悉起来, 全是拉文德处心积虑的结果:她不要命似地学习, 硬逼自己去参加不喜欢的派对聚会, 才在学校辩论队里得到不错的口碑, 从替补辩手挤到核心成员的位置,让斯托克顿记住她的名字。

    普林斯顿的校友是她获取资源的最快渠道。噢, 当然她的本意不是想像小妞电影里演的那样发展浪漫关系,斯托克顿身边从不缺啦啦队长级别的女朋友。

    她要的更简单,钱权而已。斯托克顿随便给她介绍个议员或者大企业,就能让她少走十年弯路。

    但她这番雄心壮志变成了弄巧成拙。

    哪怕时隔多年,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成另一个人的,拉文德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个下午的场景。

    她在前一天接到斯托克顿的电话,说是有事情要同她商量,约定在校辩论队的队长专用办公室见面。

    一路上她喜不自胜,猜测是不是自己最近表现不错,斯托克顿要她做他的辩论搭档,或者她终于能进入这些继承人的核心圈子。

    但当她敲门进入办公室,看到斯托克顿冷眼望向她,活动室里也没有其他人时,突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窜起。这是哥谭人在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对不幸事件的预感。

    斯托克顿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个礼节性的好脸色,但她没有抱怨的权利,只能略带讨好地笑道:“队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斯托克顿跳过寒暄,开门见山。

    “拉文德,我记得你父亲曾是哥谭市的检察官?”

    “是、是的。家父为哥谭市检察院工作一辈子,在我上小学前不幸因公殉职。”

    直到前年她还在领取父亲的抚恤金,也多亏了这笔微薄的收入,她和母亲这么多年来才能勉强度日。

    而她能上普林斯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申请中大书特书自己父亲的光辉事迹,搏得招生处的同情分。她对父亲在死后还能持续创造剩余价值一事心怀感激。

    斯托克顿仔细地审视拉文德紧张的神色,确信她真的一无所知,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你竟然真的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把你父亲当成好人?”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没听到这么可笑的事了,可笑到我都觉得你有点儿可怜了。”

    拉文德不明白他的意思,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看这个吧。”等到笑不动了,斯托克顿从桌上整整齐齐的文件堆中抽出一本,丢到她脚下,“我在律所参与黑//帮案件时看到的。”

    拉文德涨红了脸,硬生生将屈辱咽下,顺从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017号证物:德卡瓦尔坎特家族与法尔科内家族的账务往来,主要记录了他们在新泽西州司法系统的行/贿金额。鲁伯特·索恩,80000美元;霍华德·布兰登,70000美元”

    金额随着职位降低不断变小。

    “劳伦斯·托伊,10000美元。”

    斯托克顿端起桌上的咖啡,像在看一出无声戏剧似地欣赏拉文德的脸失去血色,表情被绝望侵蚀。

    “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家族向来乐意在寒门学子身上投资,何况你是他们中特别听话的一个。”他的声音里满是被取悦后的满足,“但投资对象是有要求的。你的父亲可以是小偷、强盗甚至精神病,但不能是一个利用职务之便危害市民的腐败检察官。人们同情苦难,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又会极度刻薄,你懂我的意思吧?”

    意思就是,拉文德这样有污点的家伙,不配再和他说话。

    拉文德的大脑像一座飞速运转的计算中心,思考可能存在的出路。哥谭人能在一次次袭击中活下来,靠的可不只是好运气!

    斯托克顿大费周章地叫自己来到这里,总不可能全是为了看好戏。他这种人做什么事都是抱着某种目的,要么是让敌人倒霉,要么是让自己得到好处。

    想到这里,拉文德猛地看到一线生机。她想起斯托克顿刚才评价自己时用的那个词,“听话”。

    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尊心踩在脚下:“感谢您的好心,队长。没有您的话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有什么是我可以报答您的?或者说,您需要我做什么?”

    “别说的像是我在勒索你。再说了,你能提供的那些东西我会缺吗?”

    斯托克顿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看她为了让他满意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她眼下只能顺应对方的心意。万一这件事情曝光,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挑灯夜读,假意逢迎,她为了摆脱节衣缩食的日子所做的一切,不能因为一个死人而白白浪费!

    “您是不缺,但也不会嫌一位听话的下属多余。”拉文德将手放在心口作宣誓状,“我会向您证明我的价值。我会将哥谭市的黑暗连根拔起,送那些社会毒瘤下地狱,到时候谁还会介意我父亲的所作所为?女儿亲手斩断父辈的罪恶,想必群众也会更加爱看吧?”

    她像个快输光家当的赌徒似地,破罐子破摔地赌上全部,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

    斯托克顿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拉文德的誓言就连他这个非哥谭人听到都觉得可笑。但偏偏说话的是这个最理智现实的拉文德·托伊,这番大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颇有几分戏剧性的箴言之感。

    试试看也无所谓,他一帆风顺的成功生活里正缺少这样的刺激。

    “那就让你试试看好了。”

    不过是从他指缝里漏出一点点的资源,拉文德失败了他也没什么损失,拉文德成功了就是一本万利。

    *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拉文德对着话筒另一端的迪克说道,“大学毕业后回到哥谭,从市议员做起,再到市长,期间还有好几次借助斯托克顿的名气狐假虎威,之前在冰山餐厅威胁企鹅人他们那时候就是。”

    “大概他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程度。你父亲的劳伦斯·托伊的罪证怎么样了?”

    “当然是在他手上。”

    “但在我看来,那玩意儿基本等同于一张废纸。你难道不是已经做到‘铲除罪恶’了吗?法尔科内家族已经分崩离析了。”他想到事情的经过,有点不情愿地加上一句,“因为你和杰森。”

    杰森帮助拉文德拔除软肋,用的是蝙蝠家不允许的手段,无论是作为夜翼还是迪克,他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需要做他的奴隶。哪怕不提你对哥谭市的贡献,泄露证据这种事本身就足够严重了。”

    “事实上哪怕他现在真的公之于众,我也有信心和他一搏,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拉文德躺在床上盯住天花板,凭空想象出一张哥谭市地图,在上面圈圈点点,“但现在不是时候。州长选举就在眼前,以往黑//帮还在的时候,都是市长做中间人,让□□和州长候选人达成一致协议,从而操纵市议员进行选举。今年这套体系崩塌了,难免不会有某些家伙想搞小动作,我必须得表现出和斯托克顿齐心协力的态度,能压制住不少议员。”

    “但我不喜欢他轻视你的语气。他好像校园电影里霸//凌学生的橄榄球队队长。”

    “确实,简直是经典形象。”拉文德扑哧一笑,“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作为东道主,当然该给尊贵的客人送上见面礼。”

    两人默契地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夜翼不会掺和政治,拉文德也不会泄露政治计划,哪怕他们已经是晚上打电话聊天的关系,市长和义警还是需要保持距离的。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聊点别的吧。今夜布鲁德海文的巡逻还顺利吗?”

    “比以往结束的早。毕竟我们的市长阁下可不像你一样有能力,只能低声下气地求那些□□最近不要闹事,免得州长候选人不来布鲁德海文,他那一身谄媚的技巧无的放矢。”

    “那你现在在家里咯?你不早点休息吗?”

    “因为你说过要给我打电话,解释斯托克顿的事。”

    “对不起,被临时工作耽误了时间。下次不用等我,我可以用语音留言的。”

    谁能来救救她的情感中枢?留言和亲耳听到声音是一回事吗?

    “没事,刚好我有想看的书。”

    拉文德叹了口气:“工作日我都没时间分给阅读。对了,你在看什么?”

    《管理基金会和慈善信托:捐赠者和顾问必备的知识、工具和技巧》,《慈善事业:非营利组织如何改变世界》,《城市慈善基金与社会变革》,在他出租屋的桌子上一摞一摞,快成了几座小山。

    迪克合上手中翻到最后一页的精装书,开启下一本。

    “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

    第58章 第三人

    在这之后, 斯托克顿的秘书联系拉文德,简略阐述他们的计划。

    新泽西州的州长选举一般由执政党和在野党各处一名候选人。本届执政党推出的候选人是青年才俊斯托克顿,在野党那边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法官, 去年刚做完白内障手术。

    看来该党派这些年在新泽西州的人才储备是真的很青黄不接。

    “部长先生在网络上的初步民意调查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会议电话中,戴着金丝眼镜的秘书严肃道,“但仍无法弥补我们与对手在履历上的差距。部长先生需要的是稳操胜券。”

    “你们准备了什么武器?”

    “风流韵事。我们找到他出轨模特的证据,过会儿它们将出现在各大媒体记者的邮箱内。”

    “会不会太急了?不等到十月份电视辩论开始的时候再放出去吗?”

    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拉文德更喜欢这种稳扎稳打的操作。

    秘书似乎感到好笑, 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擦拭:“托伊女士, 这是专业的团队进行评估后的结果,我们是在通知您, 不是和您协商。今天这次会议的目的是提醒您注意私生活, 不要犯低级错误, 别让我们的敌人抓住把柄。”

    “请转告部长先生,我将牢记在心。”

    “最好如此。”

    会议结束,屏幕变成一片漆黑, 倒映出拉文德的表情从假笑切换成冰冷。

    她对斯托克顿的不满又增加一分, 但也很不情愿地承认, 斯托克顿是她仅有的选择。

    难道她还能指望一个连下/半/身都管不住的老家伙?

    性/丑/闻在她看来简直是最好回避的陷阱。不/做/爱又不会死,空闲时间能做的事情那么多,就非得满足原始欲望?

    甚至还犯下被拍到照片那种错误。

    拉文德不禁为在野党党鞭掬一把同情泪, 也更加坚定她不找情人不找炮/友的决心——当然她也没空找就是了。

    “不过这样也好, 斯托克顿直接一路高歌猛进到当选, 少些腥风血雨, 对我没坏处。”她在心中盘算, 同时按下办公桌上的铃铛,召秘书进来, “吉里女士,媒体那边联络得如何了?”

    “和斯托克顿先生有关的材料已经准备好,能确保选举活动进行到哥谭时能立刻发出新闻稿。”

    “告诉他们可以留更大的版面,部长会感激他们的。”拉文德站起身,“还有印刷厂那里呢?”

    “海报和路牌都已经在制作中,确保能覆盖到哥谭的每一个角落。”

    “很好。”她喃喃自语道,“非常好。”

    她走到紧闭的百叶窗前,从中间拉出一道缝隙。

    眼前是日复一日看厌了的乏味场景,灰蒙蒙的墙砖,公交车站破旧的雨棚,正在粉刷墙上不雅涂鸦的工人。不久后它们将被斯托克顿标志性的露牙笑容所覆盖。

    她忽然很想到办公室外找迪克,告诉他自己头一回希望毒藤女能来这里搞点破坏,一想到被斯托克顿海报包围的场景她就有些反胃。

    她想发泄性地说些市长不被允许说的话,就像被禁止说脏话的青少年那样。

    “市长,您有什么需要吗?”

    被打断和脑海中的迪克交谈,拉文德如梦初醒,还有些失落。

    “哦,我是在想我该去投票站巡视了。”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格雷森先生您想提前出发。”

    有司机坐在前面,拉文德有许多话不能说出口,但光是看到迪克在身边就会觉得又有力量坚持下去。她甚至有点记不清在迪克来之前她是怎么消解这些负面情绪的。她时至今日还没被憋出大病,真是个奇迹。

    心情平复后,她拿出撰稿人为她写的演讲稿。

    去年的市长选举是史无前例的悲剧,投票站,宣传车,候选人宅邸,每一个和竞选有关的地方都遭到黑/帮和阿卡姆罪犯的毒手,直到杀得只剩拉文德一个候选人为止。

    时隔一年,哥谭已经发生变化,黑/帮基本销声匿迹,阿卡姆的罪犯们还在时不时的死灰复燃,但他们很少主动掺和到这种大型政治活动中来。比起恐吓选民,他们更喜欢直接对候选人下手。

    没有完全和平,但多多少少改善了一点。

    这么想来,她好像做的真不赖?

    念及此,她忽然有些不安。

    她能一直“不赖”下去吗?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要是一直保持这个速度,难道有一天连阿卡姆的罪恶都会被她铲平?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还是说,眼下的情况已经是她职业生涯的天花板了?

    拉文德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进行公式化的表演,声情并茂地在哥谭市最大的选举站前完成演讲,呼吁大家多多关心新泽西州的命运,投出手中的宝贵选票。

    哥谭的投票率已经快要超越隔壁的布鲁德海文,荣登倒数第一的位置,她可不想因为这一点被攻讦。

    “安洁莉卡,台下听众们的反应如何?”又一次顺利完成政治作秀后,拉文德如往常般询问表演的反响。

    “嗯,您的措辞和表情都非常完美但恐怕没能得到您想要的舆论效果。”

    “又发生什么了?”安洁莉卡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感到不妙,“阿卡姆纸糊的墙壁又被越狱犯打破了?”

    “比那个更劲爆。”刚刚接到消息的秘书一言难尽,“您还是自己看看吧,现在整个美国的舆论都被点燃了。”

    *

    安洁莉卡的平板没电,一行人只能坐进市长专车里,凑到车载播放器的前面收看新闻。

    就在刚刚,副总统索菲亚·克里斯提发表声明称已在日前辞去在白宫的职务,并将退出目前所在的执政党,以无党派独立人士身份参加新泽西州州长选举。

    美国是联邦制国家,州长往往比没有实权的副总统更具影响力,副总统辞职参与州长竞选此前也不是没有过。索菲亚·克里斯提在年初的执政党内部候选人选举中和斯托克顿竞争,遗憾失掉了初选,据说是党内要员一致认为她留在白宫会更加有利。

    到这里为止都还在政治常识的范围内。

    但是宁可退出党派也要参与竞选?实在是毫无道理!

    司机塞德斯先生摸不着头脑:“副总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党派支持,她哪儿来的资金?”

    拉文德解答他的疑问,这种时候一问一答更有利于她的思考:“索菲亚·克里斯提的继父是全美最大的机械生产商老板,2000万的竞选资金,毛毛雨罢了。”

    “可恶的有钱人!但不是执政党,也不是在野党,她不会被两边一起打压?”

    “这倒也未必。两党目前为止都没有发出声明,很可能是前副总统找到了某个平衡点。”

    具体是什么平衡点,拉文德大概能猜出来。

    斯托克顿抓到在野党老法官的把柄,这件事既然已经是连拉文德都能知晓的程度,没道理克里斯提这个政党核心成员会不知道。

    斯托克顿的秘书今早说过,丑闻很快会发送给记者,那么按照时间来算,老法官的名声会在今天的晚报发售后晚节不保。而因为克里斯提爆炸性的声明,群众的注意力被转移,这件事大概率会被冷处理,相当于卖给在野党一个人情。

    反正自家候选人大概率完蛋,那么在野党也不会介意有一个独立候选人给对面执政党添点堵,估计还乐得见他们反目成仇呢。

    而克里斯提的老东家执政党——如果前副总统真的和他们闹僵了,那么为什么执政党的附属组织、自由党团会议没有发表声明称她已经被除名?说明克里斯提并没有真正与执政党撕破脸,只要她在当选后给执政党行方便,他们也不介意多一个站在他们这边的有力候选者。

    至于为何他们会默许克里斯提参战,降低正牌候选人斯托克顿的胜率,拉文德隐约有一种感觉:斯托克顿的狂妄自大惹恼了一些大佬。他太渴望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肯走稳健的路线,选举伊始便亮出底牌,半场开香槟,没想到让克里斯提渔翁得利。

    “市长女士,您笑得太幸灾乐祸了。”迪克提醒道。

    “我有吗?是不是你看错了?”

    “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

    “因为我想到高兴的事。”

    副总统出奇制胜,现在斯托克顿和他的幕僚们一定急疯了吧,拉文德有些小人得志地想到。

    索菲亚·克里斯提,哪边都不吃亏的精明做法,不愧是白宫出来的女人。

    拉文德在佩服她的同时,也觉得不寒而栗。

    这招理论上行得通,实施起来处处是陷阱,需要的手段也难以想象:克里斯提怎么知道斯托克顿团队发送老法官丑闻的时间?她怎么说服党派同意她独立竞选的?白宫又怎么会配合一个已经辞职的副总统,在同一时间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大家的关注点全集中在这上面?

    这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意识到这位候选人的强大后,拉文德先前那种看到讨厌之人倒霉时的愉悦褪去,开始头痛起来。

    按照她的预想,斯托克顿胜券在握,哥谭市的议员们只要没眼瞎,都能看出谁会当选;至于市议会里在野党的那部分成员,意思意思拉点票得了,没必要和一位无冕之王过不去。

    大家团结一致,稳定局面,免得让本就不太平的哥谭市再生事端。

    现在可好,多了一个手段高明的克里斯提,难免不会有人蠢蠢欲动,整垮自己这个已经和斯托克顿深度绑定的市长,向克里斯提示好以换得利益。

    “当务之急是联系上克里斯提女士,免得某些人抢在我前面。我们有什么人能引荐吗?”

    “好像不用您操心了。”安洁莉卡递过终于充好电开机的平板,“副总克里斯提女士说她刚好在哥谭,看到您刚才的直播演讲,想在明晚见上您一面。”

    “跟踪狂吗?!”拉文德毛骨悚然地抱住肩膀。

    被操盘手盯上的感觉也太可怕了!

    第59章 副总统

    下车之前, 拉文德又一遍检查仪容,确认自己从头到脚都装扮得无懈可击,这才拿起手袋, 让司机停止在附近绕圈,把自己放到酒店门口。

    她去见企鹅人那次都没这么紧张。不清楚对方所求为何,这甚至比知道对方想要取走性命更令人胆寒。

    尤其今天的见面对象还是那个耍弄了执政党和在野党的厉害角色,索菲亚·克里斯提。

    迪克照常为她打开车门,只是这次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 两人无言地将手交叠在一起。这是迪克给予她支持的方式。

    汲取到力量的拉文德昂起头颅, 在门口侍者的指引下前往顶楼的餐厅。

    在电梯里,她想起来要让手机保持静音——面对高位者时必须要保持礼貌, 因而看到迪克刚刚发给她的消息。

    “拿出自信来, 你比你以为的要更有力量。”

    拉文德似乎感觉到迪克的手就放在她肩膀上, 给予她支撑点,这让她满是冷汗的手掌恢复些许温度。

    顶楼四周是落地玻璃窗,夜幕深邃如海, 哥谭市的灯光在脚下流动。餐厅内只有一桌人坐在中央, 宛如悬浮在城市上空的孤岛。

    索菲亚·克里斯提将地点选在这家会员制餐厅, 并且轻轻松松包下全场,像是在无声宣告自己的财富和权势。

    但与这种近乎炫富般的行径不同,克里斯提本人身上散发着黄金年代才有的优雅从容, 栗色的卷发被精心梳理成柔顺的波浪, 衬托出她匀称的脸型。

    她西装的腰部线条清晰利落, 稍显夸张的肩线设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挺拔, 衣领微微翻开, 露出颈间环绕的项链,粒粒饱满的珍珠散发温润的光泽, 与她身上的高贵气质相得益彰。

    她与拉文德和斯托克顿相差不过十来岁,散发出的气场却像是隔了一个时代。见识与智慧也是。

    拉文德只能想象到自己在十几年后被颈椎病和腱鞘炎困扰的中年危机形象,看见克里斯提的模样,不由得稍微有一点点羡慕。

    “托伊小姐,今晚你能来我可真高兴。”两位女士熟练地进行一套政客标准式的寒暄、握手、微笑组合套餐,“来见见另两位吧,左边这位是我弟弟弗朗西斯,是名医生。”

    拉文德做过功课,别看索菲亚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好像他弟弟就在哪个小诊所工作,实际上人家是尖端医疗机构的主任医生。

    嗯,是一个M.D.(Doctor of Medicine)。她认识的医学博士好像又增加了。

    “右边这位是我的竞选搭档。”

    这位光头男人更是来头不小,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以及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公民自由联盟主席。这个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公民权利保护组织此前从未在政治选举中站队,能请这位主席担任搭档,看来索菲亚是打算在拉选票上另辟蹊径。

    几人坐下,开始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哥谭的天气如何,总统先生身体可好,拉文德先前遭遇的离奇失踪事件真是令人痛心

    热身活动结束,索菲亚终于亮出今晚的来意。

    “听到你答应邀约的时候,我真是开心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哥谭市是新泽西最大的城市,你的日程安排一定很满吧?”

    拜托,她一个小小市长,副总统要见她,就算是在洗澡也得带着头上的泡沫出门!

    “我像您一样,有一些身负才华的同僚。”说这话时,她看向一直在捧场、让索菲亚掌握主场权的教授,“他们保证我的日程表能随时为重要的伙伴留出时间。”

    “这话真是不胜惶恐。如您所见,我现在既没党派,又没职务,在人口调查表上只能写无业游民。”

    说罢,索菲亚将身子前倾,从空间上拉近与拉文德的距离,加上谦虚的自嘲发言,诱导拉文德潜意识里稍稍卸下防备。

    “我也很高兴能被你看作是同伴。在美国,像我们这样的无党派女性政治家实在是少之又少,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们一定能成为携手同行的合作者。”

    听到最后一个词,拉文德在心中振臂高呼“太棒了!”。

    这说明在索菲亚心中,她是哥谭的No.1,是哥谭最能说得上话的政客。

    拉文德上任以来的政绩,以及在哥谭市的影响力,在高层眼中是有分量的。当然,她和韦恩家暧昧不清的关系大概也加分不少。

    她身上有索菲亚需要的东西,这给了她谈判的底气。

    赢过市议会长让她心中无比畅快,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表面上的无党派罢了。正因为我们的处境有相似之处,所以你也明白,我们这种没有党派支持的人更加不能忘记报恩,得时刻铭记我们的朋友和导师是谁。”

    提携拉文德的是斯托克顿。

    索菲亚能提供怎样的利益,让她抛却这位大学的校友,转而投奔一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人?

    她想起迪克的话,她比她认为的要更有力量。

    这可不只是在说心智上的强大。

    哥谭是新泽西州最大的城市,并且因为有韦恩集团做支柱,周边的城市,以布鲁德海文为代表,全要仰仗哥谭市而活,哥谭的态度将极大程度上影响这些附属城市的投票走向。

    这么说吧,新泽西州历史上的选举中,没有一位州长是在没有得到哥谭市多数选票的情况下获胜的。

    索菲亚想要赢得她这位哥谭代表者的支持,给出的诚意必须足够有分量。

    拉文德有些期待,这位财富和权势都是美国数一数二的女士会拿出怎样的筹码。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打给你的礼物。”

    “索菲亚,我去给你们点杯鸡尾酒。”弗朗西斯相当配合,直接带着另一位男士离开,留两位女士在谈判桌上继续交锋。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的。”

    是一张A4纸。从背后的红色油墨痕迹来看,应当是某份文件的原件。

    莫非是房产证明或者财物赠与?不,那也太没意思了。

    拉文德接过,扫视一眼。

    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索菲亚的手段再次让她……大开眼界。

    “我从斯托克顿部长那里听说过一些你的家事。”索菲亚眼角含笑,“所以我去找大西洋城的德卡瓦尔坎特家族调查了一点往事,并且欣喜地得知你父亲是清清白白的检察官,所谓账务往来根本是凭空造谣。德卡瓦尔坎特的人也很乐意配合,提供了这份画押签字过的口供。”

    当年斯托克顿是为黑/帮辩护的那一方,记有她父亲受贿记录的账本根本没被提交至法庭,也就是说现在这份口供和账本具有同等效力。

    拉文德的父亲真的清白吗?这可未必。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斯托克顿的证据彻底没了作用,她自由了。

    大西洋城是斯托克顿家族的发家地,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这件事运作完成,想必索菲亚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拉文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候选人的诚意。

    但她没有被欣喜冲昏头脑,越是离成功接近的时候,越要保持头脑冷静。

    她必须搞清楚,索菲亚当上州长是为了什么?花如此大代价拉拢她,那么她在州长这个位置上得到的收益只会比这个更有价值。

    经过这些年在政坛的摸爬滚打,拉文德算是看清了,想要活下去需要手段和钱权,但爬得更高得要看人品和底线。

    她知道斯托克顿的真面目。这个人和大都会的莱克斯·卢瑟很像,比起一己私欲,他更渴望成为领袖。

    他想要改变新泽西州的军/事/力量分布,加强政/府的权威,让□□纳入监管之下,彻底成为官/方的工具。这在拉文德的接受范围内。

    那么索菲亚呢?

    “我对我朋友的人品最为看重。”拉文德将口供重新折叠好,推回到索菲亚手边,“请你告诉我,你当上州长后要做些什么?”

    不是竞选演讲时候的假大空。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托伊小姐,你当上市长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我父亲的罪行切割。”索菲亚手上有证据,拉文德也就干脆利落地承认,“腐败官员的女儿就是过街老鼠,我要让我尽可能变得清白,直到这个污点缩小到看不见为止。”

    “那我们是一类人了。”

    索菲亚依然保持微笑,但拉文德能看出来,这其中不再有礼节和表演的成分,是诚心诚意的笑容。

    “我们是一类人,托伊小姐。我们厌恶,却又无法真正逃离这座城市。部长先生当州长是因为他想成为领袖,我当州长却是为了哥谭。”

    *

    拉文德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迪克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他能听的。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已经知道拉文德的答案了。

    “然后你就同意她的邀约,并且为了防止斯托克顿派杀//手报复,要我来这里当你的陪练?”

    “是这么回事儿。”

    拉文德现在和迪克正身处她在墓地的安全屋的地下。

    在她变成小孩的那段时间里,迪克“顺手”给这间屋子“小小”扩建一番,如今这里是个像模像样的训练场了。

    场地被钢筋穹顶覆盖,墙壁和地面都由特殊材料制成,既能吸收冲击力,又能防止地下的某些邻居半夜想来强行串门。

    中央训练台中的压力机、跑道、激光模拟装置一应俱全,甚至还加了几个颇有未来感的控制台,帮她监控墓地周围的情况。

    拉文德又确信了一个迪克有的博士学位。

    肯定得有土木工程啊!

    这个完成度,这个高效率,迪克一个人就比得上一整支铃木集团施工队了!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学习怎么控制假发片的力量。”迪克调试环境参数设置,“我怕你一拳把那些人打死。”

    “这几天我已经逐渐摸到门了,只要用重症肌无力的感觉发力就能击倒普通人。”拉文德摸摸头上的大尖角,明明材料是人类的头发,却不管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但这个假发片的造型真的太糟糕了,我不可能戴着这个四处走吧!”

    她甚至有试过借红头罩的头盔戴在头上,没想到假发片直接把钛合金给戳了个大洞。

    杰森不赞同的眼神比起布鲁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使用的话就只能遮住脸了。”

    “对喔,可以用变声口罩!”

    “可以不暴露你的声音,而不必像布鲁斯那样犯咽炎。”迪克赞同道,“问题是时机和事后的遮掩。”

    参考超人,以前他都是趁大家不注意时跑到没人的地方换装,但问题是拉文德可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记者,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根本跑不掉啊!

    比如她之前遇见过的市长专车遇袭事件,车里只有三个人,却突然走出一个戴着口罩的长角人士,请问这个人是由谁假扮的?

    A.今年五十岁的光头司机

    B.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七十五磅,一拳能打死两个人的西装保镖

    C.不管是头发长度还是身材体态都和可疑人士一模一样的市长

    “……要不我从今天开始锻炼,直到锻炼出你的体型?”这是拉文德能想到的最有可行性的办法。

    迪克真诚地道出无情的事实:“你的日程表已经很满了,我怕你会猝死。”

    “……”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决定采用那条亘古不变的实用策略。

    见机行事!

    第60章 决心与反击

    哥谭市市长的加盟让这场舆论的大火愈烧愈旺。

    幕僚们, 尤其是公关团队的吉里女士,认为拉文德在没和他们商量的情况下就做决定,是非常不理智的鲁莽举动。

    哥谭市的大多数执政党成员对于索菲亚·克里斯提的墙头草行为非常不满, 现在拉文德和她绑定在一起,这份不满也就蔓延到她身上。

    一个人连自己的党派都能背叛,又怎能相信她的忠诚?更何况索菲亚并非土生土长的新泽西州人,只是在这里居住了几年,后面又到华盛顿的白宫工作, 他们怎么敢把选票投给这样一个摇摆不定的候选人!

    “华盛顿人滚出哥谭!”

    “把新泽西州还给新泽西人!”

    “我们不需要背叛者!”

    或许是斯托克顿在背后煽风点火, 不满的声音快速发酵,形成一场有规模有组织的游行, 正在市政厅外进行。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某些黑暗中的居民。

    凯特·凯恩提前结束她所谓的“代理市长精神损失假”, 从迈阿密的沙滩连夜飞回到哥谭, 并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直奔市政厅。

    她打开市长办公室的大门时,众人正围在电视机前观看索菲亚的电视采访。

    哥谭有线电视的主持人知道观众们想听什么,上来就直截了当地尖锐提问:“副总, 啊不, 原谅我, 克里斯提女士,您是否知道您的行为已经对名声信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知道啊。”索菲亚摊开手笑道,“只要打车到两条街外的市政厅门口就能听到了。”

    “那您想对质疑您的人说些什么呢?”

    “在我看来, 这些批评声是我为了坚持正确之事所不得不忍受的损害。难道我们会因为药物有副作用就不去治病吗?”索菲亚挺直身子, “我们的国父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抛下成见, 支持曾经的政敌托马斯·杰斐逊竞选总统;林肯先生为了南北和平, 甚至选择一位敌对党派的人做他的副总统。党派的初衷是团结交流, 而不是分裂人民,如果立场阻碍我们行应行之事, 那么跳出圈子也是很有必要的。”

    索菲亚这番论调赢得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尖牙利嘴。”斯托克顿派的主持人在心中暗骂。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您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机会主义之嫌?在野党的法官大人爆出丑闻的同一天,您就宣布竞选,是否太过巧合?”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新闻稿,“原谅我引用一些公民的话,您这是在投机倒把吗?”

    “没错,我就是掐好时间放出消息的。”

    “实在是让人怀疑——您说什么??”

    “我决定参选,是因为法官先生失利后,州长职位将沦为斯托克顿先生的囊中之物。之前也说过了,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贯彻原则,部长先生的其他政策理念有利于新泽西州,只有加强军/事/管控这一条我无法赞同。社会治安问题不是光靠武装力量就能解决的,我们更应该关注为何那些人会走上犯罪道路,是否应该在经济方面进行改良?”

    索菲亚接连化解两个必杀招,让想先声夺人的主持人乱了节奏,之后更是被索菲亚完全控场。

    节目的走向一眼望到头,拉文德干脆关闭电视。

    “我选择索菲亚绝非头脑一热的结果。告诉印刷厂,把斯托克顿的海报都销毁。”拉文德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让幕僚们自己回去琢磨,转头看向凯特,“凯特,和我去走走?还有我们亲爱的安全顾问。”

    说是走走,其实是找了一间无人使用的会议室。电视剧中的天台聊天根本不存在,哥谭市长是活腻了才会到狙击点去当活靶子。

    拉文德坐在主位,凯特和迪克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看起来像是法庭经典三角构图,但坐在上面的才是被告。

    “凯特,你这次的义务加班是为了谁而来?汉密尔顿和韦恩家,还是我们夜晚的朋友?”拉文德突然想起什么,“莫非凯恩上校是斯托克顿派的?”

    “都有。我们对你抱有疑问,但与你选择谁无关。”凯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为什么要主动搅乱局势?我以为你不是那种好高骛远,想借助高层人士一步登天的人。”

    她顿了顿:“如果你是有什么苦衷的话,应该先和我们讲。”

    “一部分确实是因为索菲亚给了我迫切需要的东西。但不全是。”

    凯特将胳膊撑在桌上,示意她继续说。

    拉文德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头顶悬挂着一张美国地图。

    她仰起脖子,指向地图上的某个点:“拉斯维加斯,营销手段的经典范例。提到这座赌城,人们想到的是什么?沙漠绿洲,繁华都市,潮流文化。但在几年前,拉斯维加斯的米德湖干涸,这才让湖底数不清的骸骨重见天日。”

    “黑/帮作风。也不奇怪,赌场怎么离得开非法组织呢。”

    “是啊,内华达州的人们都知道拉斯维加斯乃腥风血雨之地。但问题是,有多少好莱坞的资本和商业巨头在背后运作,靠着电影、赌/场和明星的包装,让拉斯维加斯在内华达州外、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只留给人们‘度假胜地’的印象?游客们知道他们照片中的湖泊底下是尸体残块吗?”

    听起来很耳熟。

    凯特的眼睛逐渐睁大:“你的意思是,哥谭也?”

    “是啊,因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城市,被牢牢关在信息茧房里。”拉文德苦笑,“而蝙蝠侠就是哥谭对外宣传时的包装。哥谭市民知道你们和罪犯的斗争给生活带来多大影响,但在置身事外的外地人那里呢?

    “社交媒体的推送机制 ,以及传统媒体的避重就轻,让新泽西州外的人们忽视了哥谭那些恐怖事件的严重程度,成功将蝙蝠侠娱乐化——我想你们也见过,蝙蝠侠和猫女的风流韵事,罗宾的绿鳞小短裤,夜间义警被目击到救小猫下树。”经过这种潜移默化的改造,总会有一部分人觉得哥谭不是犯罪都市,而是阴云密布下的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危险程度也不过是一般水平。”

    不止是凯特,连迪克都感觉像是狠狠挨了一拳,心底掀起一场无法平息的风暴。

    他们这些夜间义警已经尽可能远离这场漩涡,用身躯抵挡住黑暗的侵蚀,保护普通市民,而这群秃鹫一样的政客们竟然从背后偷袭,啖食他们的血肉?!

    若是有一天他们死了,恐怕尸体也会被征收为公共财产,放到博物馆展出吧!

    “索菲亚跟我说,这是新泽西州政/府极少数人知道的政策,因为我们在明面上不能承认蝙蝠侠的存在。”拉文德沉声道,“这项策略的原因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布鲁德海文。人才外流,产业无法优化升级,城市衰落被黑/帮占领,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新泽西州已经失去一个曾经辉煌的港口大市,再也承担不起哥谭崩塌的风险。”

    “凯特,迪克。”

    拉文德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为政界同僚鬣狗般的无耻行为感到羞愧,但不得不将话说下去。

    “你们已经尽力保持清白,不和这些肮脏事扯上关系,但现实是,我们谁都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如此,不如拼了命地往上爬,至少还有把握先机的可能。我承认我为了自己的前途和索非亚做了交易,但请相信我,这笔交易不会损人利己!”

    凯特原本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放松,手指缓慢伸展。

    “我会把你这番话转达给需要解答的人的。”她的嘴巴仍然微微抿着,“但能否接受就不能保证了。”

    “只要你能理解我就好,凯特。我的副市长可比他们都重要得多。”

    原本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凯特深刻体会到直女的杀伤力:“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性取向,我都要以为这是在和我调情了。”

    凯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路过迪克时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又后退几步,在他的腰上拍了一下,痛得迪克差点“嘶”一声叫出来。

    “拉文德,你下手可真狠,不对我亲爱的表侄温柔点?”

    “拉文德进步很大的!”受害者竭力为打人者说话,“她已经学会避开要害了!”

    “要不是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大概以为你有受/虐/癖。”

    *

    送走了凯特,拉文德刚想与迪克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来电显示是科里奥·斯托克顿。

    这回拉文德没有犹豫,直接按下接通键:“您可算联系我了。”

    “你怎敢背信弃义?!”斯托克顿没有理她的话,他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瞧您这话说的,我有在公共场合或者什么纸质文件上说明我要支持您的竞选活动吗?”

    迪克看到拉文德像只打赢架的猫似的得意洋洋,满面笑容的同时语气十分无辜,不禁被逗乐了。

    要是她更嚣张点,就是经典小人得志的恶人模样。

    “克里斯提许诺了你什么?州务卿?副州长?”

    “哦不,我们之间可不存在职权交易。”她这话也没说谎,画押口供哪儿能算职权交易,“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哥谭和新泽西。”

    “看来你是谈都不愿意谈了。很好,非常好,那么你就期待我的贺礼吧,恭喜你这条野狗找到新主人。”

    被挂断电话后,拉文德与迪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摊开手耸耸肩。

    这次拉文德的安保等级被升到最高,迪克甚至找提姆借来几个无人机在她周围秘密巡逻,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近她旁边。

    加上拉文德有假发片这一武器在,可以说是从里到外都武装得无懈可击。

    但万万没想到,斯托克顿的攻击用的是她自己的武器。

    数日之后,出现了一伙法尔科内家族的余孽。

    他们声称是拉文德失踪案的幕后凶手,作案动机是为法尔科内复仇,因为正是市长与蝙蝠侠勾结,用非法手段摧毁了他们的据点。